矮額!就這樣「推」...很快的!

親生孩子3  

 

雖然上圖很噁心,根本就是嚇死人,不過小說並沒有那麼噁心啦!

=============

故事開始>>> 

1.

 

傍晚五點十五分,許佳祺拖著沈重的腳步離開警察局,頹廢的她走在巷道裡,年僅二十九歲的她看起來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此時身後的太陽已經降落在地平線上,留下的一片橘紅色的餘暉,天際的點點星光開始探頭探腦,準備迎接夜晚的來臨。晚風徐徐,輕撫著她的髮稍與削瘦的臉龐,兩眼無神的望著遠方,右手拿著粉紅色繡有一朵花的長皮夾,左手應該是要牽著她兒子,小宥的手,但現在卻只是空蕩蕩的懸掛在身旁,像垂掛在樹梢上的枝芽。

 

回到家的她拿起電話,按下直播鍵,耳邊傳來單調無趣的撥號聲,兩分鐘後一名熟悉女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出來。

 

「喂~你好。」

 

「張姐…我是祺祺…」佳祺氣若游絲的說。

 

「祺祺!怎麼了?妳的…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的…」

 

「小宥不見了!」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情?」張姐激動的說。

 

「剛剛…剛剛我去幼稚園接他下課的時候,他就…沒在學校了…」

 

「那…幼稚園老師怎麼說?怎麼會把小孩子顧到不見?」

 

「老師說…小宥今天沒有去上課呀!」

 

「沒有去上課?妳早上不是都會帶他去上課?」

 

「嗯…」

 

「那妳今天也有帶他去上課吧?對吧?」

 

「我不…嗯…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她難以置信的說,口氣中的擔憂大過於譴責,「妳報警了嗎?」

 

「有…我剛才從警察局回來…張姐…怎麼辦?小宥會不會被人拐走?或是綁架?他才幼稚園小班而已耶,什麼都不懂…怎麼辦?」佳祺像是一直到現在才發現到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掉的不是一本書或是一個無意義的東西,失蹤的是個活生生的小孩,她的親生兒子呀。

「妳…妳先別慌…」張姐將自己激動的情緒壓了下來,在這種時候一定要穩定著自己的理智,才有辦法思考要怎麼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所以,妳是怎麼跟警察說,關於小宥失蹤的事情?」

 

佳祺拿著無線電話,轉身走向客廳,緩緩坐在牛皮沙發上,皮革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嗯…」她摸了摸自己的毛躁亂髮,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唇,兩眼不安的望著前方,似乎這樣可以讓她回憶起剛剛那名幫她做筆錄的警察。

 

「就是一些…他問了些我的基本資料…還有小宥的失蹤時間…」

 

「妳怎麼說?」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失蹤的,因為他根本沒有去幼稚園呀!而且我也根本不記得他有沒有去上學…我有帶他去上學嗎?…」佳祺像是在自問自答般的說,似乎話筒那邊根本就沒有張姐的存在。「他有問…小宥會不會是被爸爸帶走?」

 

「小宥被爸爸帶走?」

 

「嗯…我跟他說不可能…因為小宥的爸爸還在工作。」

 

「警察知道…小宥的爸爸在他出生前就已經離開了嗎?」

 

「怎麼可能?難道我還要跟他說小宥的爸爸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一知道我懷孕,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種丟人的事情我不會說的…我只是告訴他,小宥的爸爸還沒有下班,平常都是我去幼稚園接他下課。」

 

隨著夜晚的到來,客廳逐漸籠罩在朦朧的黑色陰影裡,佳祺若有所思的瞪著眼前閃著紅光的無線電充電器。

 

「怎麼辦?張姐…我的小宥…他…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該不會是我不小心把他丟在哪裡…忘記帶回來了吧!」她驚慌失措的從沙發上跳起來,「說不定他現在正嚎啕大哭,在路上瘋狂的尋找我呀!」

 

「冷靜點!祺祺!妳好不容易走出以前的陰影…妳不要又重蹈覆轍,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怎麼找到小宥呀!」

 

「以前的陰影…?」她遲疑的說,身子像是洩氣的氣球般癱回沙發上。

 

「妳忘記我幫你心理輔導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之前…」那段往事宛若洪水般灌進了佳祺的腦子裡,耳邊還可以聽到激流傳來的水聲,大水肆虐,掀起了她那早已被掩蓋的傷痛,她瞳孔放大,冷汗直流。

 

 

2.

 

國小四年級的佳祺坐在書桌前,單純的她看著站在門口的繼父,滿身是汗的他身著白色泛黃的吊褡,寬鬆四角褲的下方露出佈滿粗黑毛髮的雙腿,右手掐著褲襠的前方,好像一個憋尿的小孩找不到廁所。

 

佳祺不喜歡繼父, 因為她曾經在某次半夜聽到媽媽的尖叫聲,擔憂的她帶著一顆忐忑的心跑到她的房門口,悄悄將房門打開,看到繼父將媽媽壓在床上,媽媽的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佳祺萬萬想不到繼父居然會毆打媽媽,那時後的她嚇壞了,只能跑回房間躲在棉被裡偷哭,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

 

「祺祺…媽媽呢?」他的聲音沙啞低沈。

 

她望向時鐘,長短針指著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媽媽說她今天上大夜班,要早上才會回來。」

 

「祺祺呀…我做了一個惡夢,妳可以過來給我抱一下嗎?爸爸好想抱抱妳喔!」輕柔的口氣中帶有些許的懇求。

 

小佳祺看著繼父對她伸出雙臂,就像耶穌對著信徒敞開胸懷般慈祥,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朝他走去,接下來的畫面宛若陳年膠捲般的模糊不清,顫抖的畫面像是要阻止她再次想起過去,腦子快速瀏覽過這一段,既慘忍又悲痛的回憶,那時候的佳祺只記得,繼父像隻餓狼敏捷的撲向她,繼父的褲襠裡有個硬硬的東西碰到她,之後呢?

 

3.

 

「祺祺?祺祺?妳還在嗎?」張姐在電話那頭用著擔憂的口氣不斷呼喚著沈溺在自己世界裡的佳祺。

 

原本神遊去的佳祺兩眼混濁而迷茫,當她抽離那段往事,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突然獲救般,大口大口喘著氣,雙眼又再次恢復了光彩。

 

「在…我還在…」她才發現她的嘴巴好乾,喉嚨像是被東西什麼尖銳的東西刮過,汗水浸濕了她的背,而那個地方,似乎還存有當時硬物戳到她的感覺。

 

「嗯…那就好…,妳在家裡不要亂跑,等看看警察那邊會不會有什麼消息,我現在就出門!至少我曾經是妳的心理輔導員,我想我還有能力可以保護妳,避免妳又再次…」她吞了吞口水,雖然她不是當事人,但她的同理心讓她不敢說出佳祺的繼父對她做出的事情,那種齷齪又下流的事情。

 

「嗯…張姐,謝謝妳…如果沒有妳,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電話那頭傳來掛斷的嘟嘟聲,佳祺疲憊的將無線電話放在桌上,轉動著手腕,似乎剛剛拿的不是電話,而是具有重量的啞鈴。往事像土石流般壓的她喘不過氣來,斗大的淚水滑落出來,她走到廚房,連燈都沒有開,唯獨那窗外的路燈透進的微弱光影。

 

孤寂的月亮掛在夜空中,她打開水龍頭,將手拱成碗狀,接了水便像隻家犬般大口啜飲著冷水,嚐起來有消毒水的味道,但她一點都不在意,因為她只感覺到喉嚨乾枯到幾乎要燒起來了,她現在只想要趕緊將炙熱的烈燄澆熄,不然她可能會昏厥過去。

 

「水…」她將埋首在掌心裡的臉抬了起來,透明的水倒映著她自己的臉龐,這時候的感覺有點像是海倫凱勒第一次碰到水一樣,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就像是電流竄進了全身,從腳底、小腿、腰部,最後一直蔓延到整個腦門。「中央公園…的水池…」她看到自己的臉倒映在水池面上,幾隻魚兒漫遊在水草間,耳邊傳來她聲嘶力竭的叫囂聲。

 

4.

 

幾天前她帶著小宥去中央公園玩,她跟幾個小宥朋友的媽媽們坐在大榕樹下談天,分享彼此的育兒經。徐徐的暖風吹來,夾帶著新鮮的青草與泥土味,幾隻鳥兒翱翔在蔚藍的天際,幾乎聽不到外圍街道車輛互相嘶吼的吵雜聲,這裡給人一種宛若世外桃源般的享受,但其實並沒有人知道,越是看似平靜的地方,越有可能發生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

 

那時候她還優雅的將裝有冷泡茶的水壺從包包取出,跟其他媽媽說著關於喝冷泡茶的好處,媽媽們浸溺在一股和諧的氛圍裡,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美好,每個人都可以像白雪公主一樣,隨意的歌唱,對著小兔子、松鼠說話。

 

「阿姨!阿…姨!」剛剛跟著小宥一起去探險的兩個小朋友慌張的從遠處跑了過來,臉上滿是驚恐,他們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在媽媽們面前。

 

媽媽們靜謐的看著他們,未發一語,就像是在看舞台劇時,手機突然響起,所有的人都會皺眉,然後心想「現在是怎樣?為什麼要干擾到我們呢?」

 

「怎麼了嗎?」胖弟的媽媽說。

 

「小…小…小宥他…」起喘如牛的胖弟支吾的說。

 

「小宥怎麼了?」佳祺瞪大雙眼,著急的從鋪有墊子的草皮上站了起來,兩手掐著胖弟的雙肩,用力的搖晃著她,「快說!小宥怎麼了!」她激動的幾乎可以將他撕成兩半。

 

「他掉到水池裡了!」胖弟說完便癱坐在地上。

 

「我的天呀!小宥!小宥!」佳祺驚慌失措的奔跑在中央公園的草地上,激動的她不斷高喊著。

 

午後的太陽依舊高掛在空中,汗水淋漓的佳祺滿臉儘是淚水,小宥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怎麼可以就這麼一句「小宥掉到水池裡了!」,然後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這是不可能的。

 

5.

 

站在廚房的佳祺虛弱的癱坐在地上,倚靠在水槽的櫃子旁,扭曲的臉龐滿是悲痛,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宥就這樣死了嗎?然後最慘忍的是,她居然忘記了…

 

「小宥…」她突然止住淚水,倒抽一口氣,瞪大雙眼看著發出嗡嗡聲的冰箱,像是一個打嗝的人突然發現自己終於不再打嗝般的驚訝。「不對…他沒有死…」

 

她回想起,當那片水池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一名男子正跪在草地上,池水濺溼了他的衣裳,他正對著仰躺在前方的小宥施展口對口人工呼吸。而佳祺像個雕像一樣呆站在前方,看著、等著,一顆心忐忑不定,她努力壓抑著自己不要崩潰,兩手摸著她發燙的臉頰。躺在地上的小宥身子突然抖動了起來,嘴裡吐出池子裡的水,他不斷的咳嗽,直到把差點嗆死他的水都咳出來後便大聲哭喊著要找媽媽。

 

「之後…我就帶著他回家了…」她恍然大悟般的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淚水,緩慢的從磁磚地上站了起來,發麻的雙腿使她皺起眉頭。「小宥…你到底跑去哪裡了…」

 

此時,電話刺耳的呼叫聲像隻豺狼從黑暗處竄出來,撲向毫無防備的佳祺,她被嚇得尖叫一聲,兩手緊緊護住自己的頭部,她瞪大雙眼環顧四周,回神後,她趕緊走去客廳將放在桌上的電話拿起。

 

「小宥?」她緊張的說。

 

「我是張姐!妳找到小宥了?」

 

「不…還沒…妳在哪了?」佳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現在路上有點塞車,我可能還要再半個小時才會到,妳不要亂跑,在家裡等我,知道嗎?我會跟妳一起找小宥,妳可不要做傻事呀!」

 

「傻事?什麼意思?」佳祺疑惑的問。

 

「妳忘記…自殘的事情嗎?」

 

她看著一條條紅色的疤痕並列在自己的手腕上,雖然已經不會痛了,但「自殺」對那時候她來講,似乎是脫離殘酷世界的唯一方法。

 

「總之!別擔心任何事情,一切都沒問題!好嗎?不說了!前面有警察臨檢!先這樣!」

 

「嗯…」佳祺將電話放回桌上,右邊臉頰感覺到有風在輕撫著她,她轉過頭,發現自己居然忘記將大門上鎖,敞開的大門還可以看到一閃而逝的車頭燈黃色光影。

 

突然間,樓上房間的地板傳來有人奔跑的聲音,「咚!咚!咚!」的聲音縈繞在客廳裡,「小宥?!」佳祺趕緊往樓梯口跑去,「一定是小宥回來了,我就記得我剛剛有關門,這臭小子老是回家都不關門,跟他說過好幾次了!」她喃喃自語。

 

步上二樓的平台後,她朝剛剛的腳步聲方向跑去,「小宥!你回來了呀!小宥!媽媽還以為你不見了,你知道…」她推開小宥房間的門板,耳邊傳來木板摩擦的聲音。映入眼前的是一張木製書桌,一盞灰色的吊燈懸掛在上方,光影隨著搖晃的燈罩忽明忽滅,有個小孩背對著她坐在書桌前,低頭疾筆振書。

 

「你在寫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看到自己的小孩居然會有莫名的恐慌感,連雙臂都爬滿了雞皮疙瘩。

 

她繞著書桌走到小孩的正前方,灑落在桌面上的灰白色燈光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氛圍,小孩獨有的純真感、充滿活力感覺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絕望、悲傷,甚至是接近瘋狂的感覺。

 

「啊!」她驚訝的向後退,難以置信的張大雙眼看著前方。佳祺感覺到腦袋裡的神經迅速跳動著,好像有個人不斷敲著她的頭。坐在椅子上的人並不是小宥,而是她自己,國小四年級的許佳祺。

 

6.

 

瞠目結舌的佳祺站在衣櫃前方,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坐在書桌前,右手拿著削尖的2B鉛筆,不斷在紙上書寫著。她緩緩走過去,兩手捏著自己的衣襬,嘴唇抿成一條線,汗珠順著額頭滑落,耳邊聽到的是自己心臟的劇烈跳動聲。

 

紙上重複寫著「女人是男人的玩具、女人是男人的玩具、女人是男人的玩具…」

 

「喂!住手!」佳祺對著小佳祺說,同時舉起兩隻顫抖的手,似乎想要抓住她,不要再讓她用如此瘋狂的方式寫著這下流的字句。

 

「喂!住手!不要再寫了,聽到沒有!」佳祺的情緒像是個被引爆的炸彈一樣,瞪大雙眼,憤怒的將桌上的那張寫滿「女人是男人的玩具」的紙張奪下,然後用雙手狠狠的攪碎撕毀,宛若這張紙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般瘋狂。

 

滾燙的淚水早已爬滿了她的雙頰,她看到拿著鉛筆的小佳祺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她說「妳做惡夢了嗎?妳要我給你抱抱嗎?妳做惡夢了嗎?」接著便朝佳祺逼近。

 

「不要過來!」佳祺聲嘶力竭的大喊,一邊退後的她,兩手在半空中瘋狂的揮動,「走開!」驚恐的她尖叫著,好像眼前的小佳祺是個怪物,又或者是某種噁心的東西。

 

小佳祺用宛如死人般混濁的雙眼看著她,像是著了魔似的,重複說著「妳要抱抱嗎?做惡夢了嗎?抱抱?」然後張開雙臂,就像是繼父那時候一樣,她緊緊抱住佳祺的腰部,瘦小的雙臂像是束腹般的纏繞著她。

 

「不要呀!」稍早前被止住的傷疤又再次被打開了,痛哭流涕的她全身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淚水永無止盡般的汨汨流出。

 

將臉埋在佳祺腰間的小佳祺說「他打我…打媽媽…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打我…」

 

「沒…沒有了!他沒有打妳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佳祺歇斯底里般的說著那時張姐對她說過的話。張姐那時候不斷的安撫她,就是希望她能夠將這陰影擺脫掉,而她…不是早已擺脫了嗎?

 

她輕撫著小佳祺的頭髮,像是在呵護自己的小孩,雖然她的臉早已糾結在一塊,但現在的她不應該還要為了往事而耿耿於懷呀!畢竟那都過去了,不是嗎?「沒事了…他沒有打妳…也沒有打媽媽…都過去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似乎遺留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裡。

 

霎那間,她感覺到腰間一陣輕鬆,小佳祺鬆開了她的雙臂,緩緩的向後退,然後滿是血絲的紅色雙眼瞪著佳祺說「妳騙我…妳騙我!」

 

「我沒有騙妳!」佳祺憤怒的說。

 

「妳有!」小佳祺說。

 

「我沒有!我求妳不要再說了!」佳祺將雙手壓在自己的耳朵上,然後難以置信的看著小佳祺。

 

「他拿棍子打我!」小佳祺呲牙裂嘴般的吼出這句話,宛若一隻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遠方山谷咆嘯的野獸,一說完便將拿在右手上約有十八公分長的2B鉛筆在半空中朝自己的方向劃出一條拋物線,而鋒利的筆蕊便硬生生插在小佳祺的右眼球上,露出約十公分的筆身,小佳祺像是發瘋般的一會兒尖叫、一會兒大笑,穿著熱褲的兩腿間流出一條條鮮紅色的血液,然後再次撲向近乎崩潰的佳祺。

 

只見佳祺一個重心不穩,朝後方的衣櫥摔過去,嘴裡依舊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她的背撞上衣櫥的門板,搖搖欲墜的衣櫥傾斜後便摔倒在地上,裡面的東西便摔落了出來,散落一地的衣服裡露出一隻小手倒在地板上。耳邊縈繞著發癲般的小佳祺尖銳的笑聲,還有她不斷說著「他說不會痛!不會痛啦!哈哈哈哈!」

 

7.

 

「張小姐,請問妳跟許佳祺是?」警察說。

 

「我應該算是她的心理輔導師,也可以說是她的好朋友。」張姐說。

 

「所以妳是心理醫生?」

 

張姐尷尬的嘆了一口氣,面帶微笑的說「不算是啦!我只是剛好在她國小四年級的時候,意外認識她,然後一路上不斷幫助她走出陰影,我還沒有到心理醫生那麼厲害啦!」

 

冷氣機傳來低沈的引擎運轉聲,警察局的辦公室裡看起來是如此的無趣,四周除了一片死白色之外,並沒有任何裝飾。張姐坐在警察的前方,桌子上擺著做筆錄用的本子以及一台錄音機。她拿起放有茉莉綠茶茶包的馬克杯,白煙冉冉上升,小心翼翼的啜飲著熱茶。

 

「國小四年級?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她被她的繼父…強暴…」她將熱茶捧在手心裡。

 

「我的媽呀!太誇張了吧?然後呢?她有跟媽媽說嗎?」

 

「事件過後,佳祺變得非常神經質,而且像個啞巴都不說話,半夜總會在特定的時間突然大叫或是大哭,甚至誇張到連學校也不敢去,她的媽媽覺得女兒行為異常,一度以為是卡到陰,還帶去廟裡收驚。」

 

「結果呢?」

 

「結果也沒有用呀!等到學校發現佳祺將近有一個月沒有來上課,而我剛好又是老師裡面最資淺的,所以就派我去做家庭訪問。當時我看到她的眼神是如此的膽怯,而且緊緊跟著她的媽媽,似乎她無法單獨去任何地方。然後我告訴她媽媽,說我想要單獨跟佳祺聊聊,起先她發現媽媽要將她和我留在房間時,她就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嬰兒,抓著媽媽的衣擺又哭又鬧,媽媽跟她說,叫她別擔心,她只是站在門口,不會離開。終於,佳祺妥協了,於是我跟她面對面坐在桌子前。」

 

警察全神貫注的盯著張姐娓娓道來的真實案件,「起先她只是盯著桌面不發一語,我們僵持了很久,後來我拿了一張白紙放在桌上,我跟她說『如果她有任何秘密,都可以寫在紙上,這是我們女孩子家的小秘密喔!』」

 

「結果她寫了什麼?」

 

「沒寫!剛見面的第一天妳能指望她什麼?後來我幾乎每天都會去探望她,雖然她還是沈默不語,但至少她會聽我講話。直到有一次,我和她在房間裡說話,雖然也還是我一個人在說,結果有個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他和藹可親的對我說『張小姐,真不好意思,這小女孩不知道是怎麼了,怪裡怪氣的,看到人都不會打招呼,也都不理人,謝謝妳老是抽空來陪她…』,當時我還想說,這繼父還真客氣,這麼關心佳祺。只是當他離去後,我回頭卻發現佳祺露出驚恐的雙眼,瑟縮在牆角,臉上出現不像是一個國小四年級小孩該有的表情,她的臉上寫著憤怒、痛苦、以及恨。那時我就在想…佳祺會變成這樣,她的繼父應該脫離不了關係…」

 

「所以…妳說了這麼多,難道就是要跟我說,她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全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況有問題?」

 

「嗯,她的精神狀況真的有問題,應該說,她生病了。」

 

「什麼病?」

 

「醫生會將這種狀況稱之為『創傷壓力症候群』」

 

8.

 

熄火的吉普車發出引擎冷卻的聲響,張姐從駕駛座走了下來,巷道圍牆旁的樹梢傳來摩擦的悉窣聲,孤寂的路燈投射著微弱的光影,蚊子茲意的竄飛在玻璃燈罩外頭。原本從她家到這裡只需要三十分鐘,而剛剛的塞車卻讓她將近花了五十分鐘才到達目的地。

 

「希望來得及!希望這傻丫頭不要又做傻事!」張姐擔憂的踏上通往佳祺家門口的石板路,腦子浮現前幾年親眼看到佳祺拿美工刀當著她的面割腕。雖然佳祺不是她的女兒,但每當她看到那自殘的畫面出現時,似乎受傷的不只是佳祺,張姐也會有心如刀割般的痛苦。有誰能夠眼睜睜看著一個長得亭亭玉立的女孩這樣折磨自己,只因為那段不該發生在她身上的往事。

 

潔白的月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流洩在白色的磁磚地板上,「佳祺?」張姐將門推開,輕輕喊道。靜謐的客廳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與外頭車輛行駛而過的呼嘯聲。「佳祺?」她摸索著牆上的開關,按下後,天花板上的燈泡頓時綻放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雜亂無章的客廳。

 

「怎麼那麼亂?」張姐心想,她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佳祺的身影,而她被桌上散亂丟置的藥罐子吸引了目光。她走了過去,拿起其中一個空藥罐子,「天呀…妳把一個月份的藥全部吃光了?」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不安的情緒順著她的背脊往上爬,腎上腺素快速的攀升,緊張的汗水從額頭冒了出來。「佳祺!妳在哪?」她大聲的喊叫,迅速的在一樓搜尋著佳祺。

 

當張姐經過樓梯口時,隱約聽到二樓傳來聲響,她停止呼吸,全神貫注的看著那漆黑的二樓樓梯口,耳邊傳來有人輕哼著一首歌曲,她趕緊踏上階梯,尋找著音源處。因為她知道,那是佳祺的聲音,她不知道已經聽了多少次佳祺跟小宥兩人一起唱兒歌的聲音。只是那時候的聲音是如此的愉悅以及開心,不像現在這樣…悲傷而絕望…

 

她緩緩推開房門,漆黑的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巷道旁的路燈,張姐看到佳祺背對著她跪在地上,懷裡抱著小宥,緩緩擺動著身子,像是在哄他入睡。

 

「寶寶睡~快快睡~」佳祺的聲音哽咽沙啞,聽起來宛若用指甲刮著黑板般刺耳,讓人難以承受。

 

「佳祺!妳找到小宥了?」張姐將房間的電燈打開,「妳找到小宥怎麼不跟我說?害我擔心的…」當那光線照亮了窄小的房間,牆壁上貼了許多動物的貼紙,床上擺了兩隻咖啡色的熊布偶,翻倒的衣櫃掉了許多小宥的衣服在地上。她還記得有幾件衣服是她買給小宥的。

 

被抱在懷裡的小宥並不是一臉安詳的沈溺在睡夢中,而是瞠目結舌的瞪大雙眼,混濁的瞳孔失去了光彩,張大的嘴巴宛若一名溺水的人,他瘦小的脖子上有一雙紫色的手掌掐痕,四肢僵硬的他一動也不動的掛在佳祺的懷裡。

 

張姐回神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雙頰發燙,心絞痛的幾乎快要爆炸,胃也不斷的翻絞,頭昏目眩的她幾乎要用手撐著牆壁才能夠站穩腳步。她的嘴開開閤閤卻說不出話來,她一直把小宥當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而佳祺呢?雖然不是親妹妹,但照顧她似乎是她的職責,只是她萬萬也想不到,悲劇終究還是發生了。「都怪那該死的人,做了該死的事情,讓這原本應該有大好前途的小女孩,變成了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人可以貪圖自己的淫慾而讓一個無辜的女孩斷送了她的一生呢?」她忿忿不平的想。

 

9.

 

「之後妳就報警了?」警察說。

 

「嗯…我也叫了救護車…」張姐再次啜飲著熱茶。

 

「所以…佳祺她殺死小宥對吧?」

 

「嗯!但那是因為她的理智已經失去控制了,神智不清的她就像是隻脫韁的野馬般毫無目的的四處亂闖。」

 

「為什麼會這樣?」

 

「你記得我一進到屋子裡,在桌上發現了許多空的藥罐子對吧?」

 

「嗯!」

 

「我記得我在醫院當實習生的時候,看過一篇資料,上面寫著患有『創傷壓力症候群』的病患,如果服用過多的藥物,就會容易產生自我傷害的行為。假使這個創傷是在兒童時期發生的,那更容易引發更多後續的精神問題。」

 

「自我傷害?但是她傷害的是她自己的孩子呀!」

 

「對她來說,那並不是傷害,她那時候還對著小宥說…」張姐的喉嚨像是卡到東西一樣,她欲言又止,眼眶被痛苦的淚水潤濕,「不好意思…」她無奈的將馬克杯放在桌上,從面紙盒裡抽出幾張衛生紙,輕拭著雙眼,她壓抑的情緒像是潰堤般宣洩出來,難掩悲痛之情的她久久不能自己。

 

警察只是默默的看著她,「沒關係…慢慢來,我知道這種感覺,畢竟我每天都面對許多家屬,如果想哭,妳就哭吧!」

 

張姐勉強的展露笑顏,沾在臉頰上的淚痕映著燈光一閃一閃的,「嗯…謝謝你,我OK了!只是剛剛突然間無法抽離那畫面,畢竟,關於死亡,我們是永遠都無法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

 

兩人侃侃而笑,這應該是半個小時來最輕鬆的一次對話,畢竟話說到這裡,故事也快要結束了。「我剛說到哪?」張姐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對了!」,她用著堅定的眼神看著警察,「佳祺她並不是因為自己無法承受往事,又或者是因為純粹想傷害誰才做出今天這樣的事情,我永遠都忘不了她對著早已死去的小宥說的那些話。」

 

10.

 

神遊在自己世界裡的佳祺輕輕的唱著歌曲,然後摸著小宥冰冷的臉龐,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臉上,幾隻蒼蠅盤旋在上頭,似乎佳祺打擾到牠們享受這頓大餐。她對著小宥說「寶寶…媽咪好愛你…愛你愛的好深好深…媽咪害怕看到你長大後會受傷…也害怕你會傷害別人…因為愛你…我幫你做了最好的決定…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會不會痛了…是吧?」

 

佳祺將小宥擁在懷裡,抱頭痛哭,記得上次是在水池邊,那時候被救醒的小宥嚎啕大哭,發出驚人的喉音,證明他依舊活在這個世界上。然而這次的小宥卻靜謐的像顆石頭,只能張大早已停止呼吸的嘴巴,失去光彩的眼神望著天花板,靈魂已經離開塵世,他知道他的媽媽愛她,很愛很愛她。而佳祺也是因為愛他,捨不得他受傷,或是再次受到傷害,一切都是出自於『愛』呀!

 

11.

 

乾燥的冷空氣讓坐在警察局辦公室裡的張姐喝了足足兩大杯的熱茶,她魂不守舍的看著警察將做筆錄的本子收起來,關上錄音機的開關,然後他將資料全部放進一個A4大小的牛皮紙袋中,仰起頭看著張姐。

 

「張小姐,謝謝妳的合作,不好意思打擾妳這麼久。」警察對著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那麼…佳祺現在…」

 

「早上的時候我們有請同仁將她送到醫院的精神科去做檢查!畢竟…殺人不是件小事…」

 

「那是因為她有心理疾病呀!如果不是她繼父傷害她,她也不會這樣…」張姐著急的說。

 

「我知道…張小姐!所以我們才會先把她送去醫院做檢查呀!以前我曾經有遇過一個類似的案例,也是神經病殺人…」警察才一脫口,張姐便打斷他的話。

 

「請不要用神經病來形容他們,他們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只是因為曾經受到激烈的傷害,才會造成他們有這樣的行為舉止,不敢隨便相信人,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們比我們還辛苦,還要更努力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他們也是人…好嗎?」

 

警察尷尬的揚起雙眉,傻裡傻氣的說「抱…抱歉,我說的太快了…對不起…不過,還是要謝謝妳給我的資訊,我會將相關資料轉交給同仁們,希望他們可以儘快將這件事情處理好。」

 

張姐站了起來,提起自己的水餃包,正當她要離開的時候,警察又突然叫住她。「張小姐!不好意思!關於許佳祺小姐,妳有她家人的聯絡電話嗎?畢竟後續還是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她回過頭看著警察,然後從包包裡拿出一張便條紙,拿隻筆在上面寫下號碼,遞給警察。

 

「這號碼是?」警察問。

 

「這是我的號碼!關於許佳祺的一切事情,都請跟我聯繫,因為我就是她的家人,她如同我的妹妹。」

 

the end.

=============

小豪桑碎唸>>>

雖然故事最後並不是鬼怪的小說,不過為了這個症狀,我還特地打電話去給我那在醫院工作的表弟。

詢問關於精神分裂症的一些問題,這短篇因為六月有拿去投稿比賽,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發表給大家看。

沒得獎當然就可以自己拿來用啦!當初只是好玩,投投看,畢竟寫作也還不到一年,應該沒那麼大的本事可以跟全華人比賽,不過這也是個經驗呀!

後面還有幾個寫好的小說可以分享,不過我最後一部花了一個月寫完,那時候是十一月初,而現在就一直沒有動筆,腦中是還有新小說的想法,但就是先擱著一下下吧!說不定感覺來了就可以繼續動筆了!

=============

6   

 

arrow
arrow

    黃小豪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